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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有记忆开始，就跟随在婆婆身边，未曾踏出过女儿村半步。婆婆是三界有名的“五毒圣手”，而我是婆婆的关门弟子。五岁开始跟婆婆学毒，十多个寒暑的苦练，加上天资聪颖，已深得婆婆所传。十五及笄后，村里同龄的姑娘们已陆续相夫教子。然，双十年华，于我的生命中除了习毒，皆是一片空白。耳中时常想起婆婆的叮嘱：“小清，你命里带水，恐要……要想达到本门的至高境界，一定要做到绝情绝爱！”

　　那年孙悟空与姑娘联手破了天宫的“十方大阵”，又打碎了王母娘娘的琉璃盏．分隔三界的琉璃盏破了，各地妖怪横行，无数能人异士纷纷加入除魔封妖的行动中。我也欣然接受师命，踏出村子，去为人间尽一份力。

　　第一次走出村子，发现天地竟是如此广阔，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精彩。凭着一手好毒术，在江湖上日渐闯出一番名声，人称“燕山雪”。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飘落轩辕台。最后一式“万毒攻心”施展开来，满天飞舞着彩色毒雾，确像那压顶而来的漫天雪花。渐渐地，婆婆的叮嘱在耳边越来越模糊了。

　　这一日，正独自在蟠桃园后欣赏美景，忽然一阵怪风刮过，一群三界妖王斗地降临在我面前，气势汹汹的朝我撕杀过来，招招欲置我于死地。三柱香后，我渐感体力不支，脚步间已露出败相。眼看一个妖王欺到我面前，但我已无力闪躲。就在我闭目准备受死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清啸，一个褐衣素发的男子跳到我面前，用剑格开了妖王的攻势。此人果然好生了得，一把剑使得神出鬼没，没多久便击退了妖王。“多谢阁下救命之恩！请问阁下是？”我对他垂手一揖并露出了感激的笑容。“飞剑侠裂天。”他淡淡的道。如同他没有温度的声音，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原来他就是名闻天下的飞剑侠裂天，我在心里暗暗的道并忍不住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他。剑眉星目，我的脸颊悄悄飞起二朵红云。“姑娘若没有事，在下就先行告退了！”“等下，我怕再遇到妖王想和您同行，还想向你请教剑法，可以吗#17”我顾不得少女的矜持急急地道。“随你。不过我一个人云游四海惯了，你可能会不适应的。”“没关系！”于是我兴高采烈地和裂天一起上路了。

　　在我的心目中，裂天就像天神一般高大，不是常人能及的。一路上，我不断的向他讨教剑法，切磋武艺，谈天说地，好不开心。裂天的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我盼望许久的一天终于来临了，他终于向我求婚了，我自是满口答应。那一刻，我甚至觉得北俱的风都是温暖的。婚期就定在明年入冬时分。

　　然而……随着相处的加深，裂天的心也越来越难以琢磨。早就知道他的冷傲，但没想到他是如此的难以亲近。心情好时会对你滔滔不决；若是心情不好，三日不闻其言语。他就像一块千年寒冰，我常在心里轻叹：淼清啊淼清，你不是火，你能融化得了这块千年寒冰么？难呵！

　　尤记得那次争执中，我再次惹火了裂天，裂天当场拂袖而去。自知说话不当，思量再三，决定去给裂天道歉。来到裂天的书房，垂首站立半晌，不好意思开口，只盼裂天能先说话。但裂天站在窗边，始终纹丝不动。房间里的气氛格外压抑，我们都僵在那里。一刻钟后，裂天转身了，却是经过我身边，要离开书房。“对不起，我刚才说错话了，请你不要介意，好么？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不太会说话的……”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小声的给裂天道歉。却只听得一句“你是经常喜欢给人道歉的吧！”说完，裂天走出书房大踏步而去。“你是经常喜欢给人道歉的吧！”这句话尤萦绕在耳，我止不住的全身轻颤，身上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冻结了。终是被裂天的话伤到了，脸色惨白，一行清泪倏然滑落。二十年来，从不知道自尊心奇高的自己竟是喜欢给人道歉的！是么？

　　终于决定离开裂天的住所，到外面去散散心。

　　离开长安，再次成为一人，然而已没有了当日的洒脱。心头缠绕了一层浓浓的愁思，即便是四月的暖风也吹散不开。天天与妖物战斗希望能藉此忘记那个令人感伤的身影。

　　这天，我独闯凤巢与尸魔拼斗。千余招后，已险象环生，全身大大小小数百个伤口向外斯斯渗出血来。我只道大势已去，便拿剑往己手腕割去，想以己血催动“万毒攻心”与敌人同归于尽。忽然斜刺里闯进一位白衣男子，他先是迅速振开了我手中的剑，接着口里又小声念了几句，敌人便象是睡着一般。此时我觉得全身再无力气，身子软倒在地，昏了过去，耳际只隐约听得那男子焦急的声音：“姑娘，姑娘，你醒醒……”

　　四周是一片宁静，鼻间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我缓缓睁开眼睛，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屋子收拾的整整齐齐，墙角摆放了几株香兰。低头看看自己，那一身血污的红衣已然不见，代之的是一套白色中衣，不觉警惕起来，忙下床想离开屋子。哪知脚上无力，重重的摔倒在地。此时房门开了，一个男子急急冲了进来，忙将我扶到床上，说到：“姑娘，你身子尚未痊愈，不可随便乱动啊！”我记起了，是那日在凤巢救我一命之人。“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我感激的道。“好说，好说。在下‘逍遥生’叶鸿。姑娘可是‘燕山雪’淼清？”我有些讶异的道：“正是。”“呵呵，看姑娘的一身红衣和所使的招数便知了。”我不觉浅笑。“敢问姑娘，当日在凤巢为何招招皆是拼死的打法？姑娘为何如此不爱惜自己的生命？”我神情一凄，闭目不语。“抱歉，在下失言了。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有什么需要直接喊丫鬟们。”只听得一声轻轻的带门声，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几日里得叶鸿悉心照料，身子很快康复了，心下除了感激又多了几分信任。那叶鸿生性随意，心思敏捷，嘴巴又是极甜，看得出其人是深得女孩欢心的典型。每每与其在街上行走常见女孩对其侧首微笑。我常笑道：“鸿兄的魅力真是不小，令人好生羡慕呵！”而叶鸿总对我尴尬地笑笑“清妹又取笑了。”我也不以为意，他是他，我是我，互不相干。二人兄妹相称，倒也愉快。

　　也许，感情真的是可以培养出来的！数月来，叶鸿对我始终呵护备至，关怀有加；即便我心情不好时故意挑衅他的脾气，他也始终一副君子风度。要说不动心那是假的。火一般热情的人，终是令人难以抗拒的！

　　这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叶鸿一大早就喊我去四圣庄游览。果然好景致，鸟语花香，一派祥和，看的人心神俱醉。忽然叶鸿向我求婚了。我措手不及，不禁面有难色。“清妹，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叶鸿自信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焦躁。我于是坦诚相告：“我与飞剑侠裂天是有过婚约的，怎可再嫁与你？希望鸿兄谅解。”“这些我都知道。但你和他在一起快乐吗？他可以整天陪你左右吗？这些天我对你的心意清妹难道还不了解？”我终于被叶鸿的一番话说的心旌动摇，轻轻点了点头。也许眼前的人才是今后能陪我一生的人。三日后，我自毁婚约，嫁给了叶鸿。希望这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婚后，我们住在远离长安的另一个城市洛阳，一个可以和长安媲美的都市。鳞次节比的房屋、街头巷尾的叫嚣处处显露出它的繁华。我们二人皆退隐江湖，过上了平凡人家的生活。鸿继承了祖业，商行打理的有声有色。时间如流水般从指间滑过，日子逐渐变得平淡而又乏味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敷衍着打招呼,强装出笑容。在外人看来我们仍然是相敬如宾，令人称羡的一对。只有我自己明白我们已是相敬如冰。有时候真的觉得鸿已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难道真的是时间冲淡了一切么？

　　二月十四日，情人节。听说朝中房玄龄大人为了使有情人终成眷属，今天将在洛阳开展情人节种花活动。我想这是增加夫妻感情的一个大好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于是一大早起来，对镜仔细妆扮后，便出门找房大人要了浣花壶和几株花苗。兴冲冲的回到家里想喊鸿一起去种，哪知管家说鸿已经出门了。心情一下跌到谷底，再加上莫名的的惆怅，便独自去街上闲逛。街上的人很多，比往日多了几倍；各种绚丽的花儿把洛阳城妆点的更加奢华；耳中尽是痴情儿女的欢笑声。我的心里更加落寞了。忽然前边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那不是鸿吗！”

　　欣喜地正想上前喊他，发现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女子。她一身轻灵的蓝色，笑起来眉间尽是妩媚，当真是人比花娇。只见她手里拿了几株花苗，而鸿正提着浣花壶。原来如此……眼见着一朵朵灿烂的花儿在他们身边盛开，我的心被刺痛了，通彻心扉。周围的喧嚣似乎再也与我无关，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里的。良久，良久，一个人在屋子里发呆，只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晚上鸿回来了，我稳定了一下情绪，对他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相公，本来我打算今天和你一起种花的，可惜我回来时你不在家……”“哦，早上你出去后我也出去了，碰到了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哦！”我的心里又是一阵刺痛，“相公，哪天我不在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啊。”“说什么傻话呢，娘子，我也累了一天了，早点歇息吧。”

　　第二天一早，鸿又出门了。一个人来到花园里，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心头依然是驱不散的压抑和迷茫。猛然间，耳边响起婆婆的叮嘱。懂了，终于懂了，原来婆婆是怕我为情所伤，所以命我一心习毒，好它日继承衣钵。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命里带水，命里带水……水碰到了冰，自然是无法融化冰的，只恐水还要凝成冰；然则，遇到了火，以为水可以熄火，其实，水只会被蒸发，最终要消失殆尽的。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沉雨落雁亦枉然。纵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是了，该是离开的时候了。“相公，最后一次这么喊你了，我走了，勿找我，君保重。”给叶鸿留下一纸书信后我重返女儿村，继承了孙婆婆的衣钵，为女儿村第二十七代传人。其时，年仅二十五岁。此后未踏出村子半步，终身研毒，独至终老。

　　只愿来世不在是女人，只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