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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几度(千千节)
2006-06-26 云心深处1、
我在长寿村长大。从小父母在长安闯荡江湖,为了事业,父亲执意将我留在这里,和奶奶一起生活。
断断续续的,母亲回来看我的时候会给我讲一些外边生活的故事。但是母亲决口不提爹爹的事情。
6岁那年以后,母亲再没有回来看过我。奶奶说,爹爹已经不在人世,我娘也早已改嫁他人。
奶奶在我14岁的时候,也离开了我。唯一和我相依为命的人离开自己,内心里充满了一种被遗弃的痛楚。
不过,我想,也许奶奶在另一个世界,应该可以见到爹爹,和她的孩子在一起。
中和节的时候,村里来了很多人,说是受皇命为亡魂超度灵魂。
想起死于杀戮的爹爹和含恨终老的奶奶,我决定也要为他们的灵魂超度,好让他们早点度过苦厄,永得安息,生生世世有一个很好的轮回。
听人说,如若能求得百家灯火,便可以愿望成真。于是我跑遍村子和附近的几个地方,终于寻来了百家灯火。
我将灯火交给100个超度亡魂的勇士,让他们托亡魂将灯火带给我的亲人,烧去我的祝福和思念。
2、
长寿村里有很多溪流,也有很多桥。细水密布,每一片水和每一座桥我都很熟悉。
奶奶说,世上有很多桥,每个桥都承载了很多故事。
清明节的时候,长寿村要举行洗桥仪式——这样就送走那些中和节没有被送回阴曹地府的鬼魂们。
我想,失去了我唯一的亲人,再无留在长寿村的意义。我要出外闯荡,我要找到我狠心的娘,告诉我是多么恨她。
我只身来到长安,身无分文。长安的熙熙攘攘,让我瞬间有点眩晕,连阳光都透着一丝浮躁。
娘就生活在这里,这样一个热闹的城市。我想我真的更喜欢长寿村的宁静和僻远。
长安街上女人们如同姹紫嫣红的花朵,只有我,素衣素服,但我心中无怯。
在这样的一个城市,想要生活下去,是必须付出代价的。经过多少诧异和嘲笑的眼神以及粗鲁的拒绝,我终于在长安的一座茶楼找到了工作。
端午节前几天茶楼的生意非常好,因为长安城里很多人都听说茶楼里的粽子特别好吃。那是奶奶教给我的手艺。我就是凭借这般手艺才能留在茶楼。
3、
偶尔能歇息的时候,我就到清风桥上看水和水中的荷。村里种了很多荷,夏天的时候荷花盛开,清新的香气弥漫在空中,让人宁静。
无论长安多么熙攘,桥上行走多少人群,荷便那般安静,永远如此。后来,我在桥上遇到一个人,他竟然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那天,我仍是独自在清风桥上,他从我身边经过。那时,我已经知道娘改嫁给了朝廷有名的程咬金,过着富足的生活。
而我,也许永远不能进那扇被人紧紧看守的门,告诉她我的憎恨和痛楚。
我取出身上的荷包,轻轻的放手。然后有个人,飞身拾起。他来到我的身边,他说,这么破旧的荷包一定是你的亲人很久前送给你的吧,怎么舍得丢掉呢。
我抬头看他,一定是阳光和眼泪,看到他的感觉就如同我第一次来到长安的感觉,瞬间眩晕。
如此年轻的男子,竟是满头白发。有着如此清晰棱角脸庞的男子,竟是眉头深锁。只是,他温柔的笑容让我仿佛在想象中,嗅到了一丝我爱的荷花的味道。
4、
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傻傻的看着他,似乎我们没有说什么,又似乎我们说了很多很多。
他带我走到明月桥上,告诉我,长安有很多桥,只有清风和明月最为出名。但是清风总是行走而过的人群,明月却有着难得的宁静。
每当他有不开心的事情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站在明月桥上,听化生寺和尚们念经的声音,听化生寺的钟声。
他将荷包递还给我。他说,如果能够做到忘记,那么每座桥都可以被叫做奈何桥。如果可以忘记,根本无须孟婆在阴间的一座桥上摆着孟婆汤。
忘记,是从心而生,记忆,是从心而灭。如若真的必须假借事物,那么就剪断系在手腕的五彩线,断掉想念。
5、
从那一天以后,我们常常会见面。我这样一个素衣的女子,他那样一个英俊而富足的男子。
我以为拥有紧蹙的双眉必是少语的男子,但是他却总是对我温和的笑着,对我说很多很多话。只是,我们各自从不提及身世。
他知道我喜欢桥,于是长安、渔村、北俱,四圣、万寿、白骨山上的每一座桥都留下了我们的身影。
我最喜欢万寿山上的一座桥,很简单的桥上,阳光暖暖的洒下来,满是温馨的味道。他将情花插在我的发间,我如蝶舞翩翩。我们如同孩子一般的嬉闹。
6、
我以为幸福是可以长久的,我以为甜蜜是可以让人忘记痛苦和仇恨的。但是,有的甜蜜却能给人更细碎而真切的伤害。
傲来的瀑布下。以前他每次带我来的时候,我会看他站在水的中间习舞,我大声的喊着他听不见的话。
如今,物是人非。原来我深爱的那个男人,竟要娶另一个女子。在我幸福的最真切的时候,清晰的听他告诉我。
怎么,瀑布四溅的声音,竟然抵不过他如此低声的告知。
原来,长安这段时间盛传的金童玉女的婚姻,就是我爱的男人和我从未谋面的妹妹。原来,他就是程府门下的掌门人,要娶程府的女儿为妻。
原来,他才是注定要给我最致命伤害的男人。
7、
长安迎娶新娘的轿子听说是朝廷赐予的。听说,那新郎年轻有为,是朝廷他日的重臣;听说那新娘美丽可爱,是朝廷达官群里有名的美女。
果然是天作之合。我呢,不过依然是素衣素服的平凡女子。没有娘亲的爱,没有姐妹的欢乐,更失去了心爱男子的宠爱。
为何如此折磨。
听说,给喜欢自己的人做的事情,就是喜欢对方。如果一切条件都不能满足的话,那么就千万不要给对方任何希望。
因为每一丝希望都是给对方的刑罚。这种刑罚,叫做希望刑罚。
无论他为何在爱我的时候娶了别的女人,都已经给过我太深的刑罚,是不是。
8、
后来,长安盛传有个女子,在程府结婚的那天纵身跳下清风桥。听说,她留下的荷包挂在桥上,被一个男子取走。
在奈何桥前,孟婆问我,可已经愿意放弃一切,忘掉一切,重新开始。
如果心中有怨,即使喝下孟婆汤,来世也一般的经历此生苦痛。今生化解不了的,来世,甚至生生世世一般无法化解。
我没有喝下那碗孟婆汤。原来奈何桥上,全是哀怨的眼神。此世的遗憾虽然来生不会记得,轮回的时候依然无法摆脱命运。
我愿意,用今生解开我的苦痛。如若可以忘记,世界上任何一个桥都可以是奈何桥。
9、
我回到长寿村。继续在村里过着简单的生活。
正是夏日,荷花盛开。我站在桥上,看长寿村的细水密布。有个男人,站在我的身后,将一个破旧的荷包交给我。
阳光下,他的笑容如此干净而甜美。
他没有娶我的妹妹,带着妹妹的祝福而来。此生,永远不要辜负相爱的人,无论舍弃什么。
从此,一生陪你走过长寿的每一座桥,用一辈子数清溪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