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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七夕（千千节）
2006-07-26 冰泠儿冰络，冰络……依稀里，总有一个莫名的叹息声，在耳边，身边，轻轻萦绕。那声音里太多太多的沉重与心痛，就连无心的我，都忍不住花叶簇簇。
是的，我，只是一株树，一株无心的绒花树。
从有了意识起，我便是生长在悬崖边的一棵树。每日餐风饮露，日子宁静而幽闲。如果可以除去，那时时在周围的叹息。
冰络，冰络……一个男子的声音，总是在不知名的午夜，徘徊不去。
前因
海中有龙，天空有凤，天外有仙，人间呢？
咭咭咯咯的轻柔嗓音，透着淘气，犹如儿时吃过的最绵软的云片糕。
他不觉停下了脚步，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远处，清风桥上，一位着红色衫子的清灵女子，手里举着诱人的糖葫芦，冲着面前的幼童慧黠地笑。
说呀，有好吃的糖葫芦哦。
人间有聪明美丽漂亮可爱善良的冰姐姐！眼也不眨地，一口气说完一大串话，口水早流满衣襟的小娃儿，直直盯着好吃的糖葫芦。
宾果！女子满意地点点头，大方地：糖葫芦是你的了！
他不由在一边几乎笑出内伤，眼前大言不惭的女子，奇异地让他心中积压的忧郁，暂时一扫而空。
似乎感到有人在注意着自己，女子猛然回头，清冷的眸子对上他的，忽然，微扬嘴角，扯出一个挑衅的弧度。再瞧时小桥，垂柳，流水依然，只是伊人不在。
微扬眉，他益发感觉有趣，看来，该在这古城长安，稍做停留了。
这女子，怎么说呢？挑起了他蛰伏许久的斗志与掠夺心情。
你说的是冰络吧，她可是咱们大家的开心果呢。那丫头，无依无靠孤零零的，从小在街坊里长大，可贵的是仍然那么善良……
人老了或许就会难免唠叨，他微笑听着何姓老者不住地说着冰络的故事，心底的不耐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冰络，沉吟着，轻轻咀嚼这两个字眼，眼中有一闪而逝的火焰。
无聊到懒懒地躺在海边数沙子的冰络，忽然感觉背后传来丝丝凉意，不由一惊坐起，谁？谁想暗算本姑娘！
缘
如果问整个长安城里谁武功最好，谁最富有，谁最有才华，未必有人能说清楚；但是若问起整个长安城里谁最无聊，谁最迷糊，肯定人人都会极不屑地先瞟你一眼，然后用鼻子哼出两个单音：冰络。
没错，在长安，如果连这个常识你都不知道，实在是让人瞧你不起。
主要是我们的冰络十九年来，无聊的行为已经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但迷糊的行径也同样令所有人发噱。
如果你可以在桥边看一天的蚂蚁搬家，如果你可以连续数几天秋天的落叶，如果你可以在院子里听一夜雪落，如果你可以用整一个月的时间拿糖果引诱小娃们背诵“人间有聪明美丽漂亮可爱善良的冰姐姐”这句话，相信你也同样无聊了。
冰络的口头禅：为什么？
冰络的行事原因：无聊。
冰络的处事原则：热情助人（虽然迷糊的常常帮倒忙）。
冰络的优点：善良，天真，热情，自信（常自以为自己是大美人），淘气（如果淘气也算优点的话），温柔（虽然目前还没发现）。
冰络的缺点：赖皮，迷糊，固执，冲动，骄傲。
想不到短短几天来，便收集到这么多关于冰络的信息。他有些意料之外地轻笑，那些善良的人们，几乎认定他是为冰络狂热的小伙子呢。
相信这几天发生的事，他打探冰络的消息，也该传到那丫头的耳朵里了吧。冰丫头是不是该感谢他为她制造了一些打发无聊时间的事呢？
冰丫头，他发现自己甚是满意自己的叫法，似乎，有着某种专属的占有。
绝对，绝对，是那个无聊男子。
在海边拣着银子，冰络又不自禁握紧了双拳。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天灯爷爷告诉她有个男人到处打听她的事情时，冰络心里便如此笃定。
顾不上理会天灯老人那暧昧的笑容，冰络一口气冲到了海边，她习惯在这里平和自己的心情。
但眼前，那男子自负的笑始终挥之不去。
那日在清风桥，虽然仅惊鸿一瞥，那男子样貌已记在心头。
不全是因为从未见过如此英俊的男子，那男子眸中闪烁的冷傲，与瞬间的忧郁，都让冰络心中警铃大作。
现在只后悔自己临走的挑衅，早知道他不是那种善罢甘休的人的，为什么还要？
冰络使劲甩甩头，似乎便可以甩去那烦恼，以及，渐渐浮现的，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情动
冰丫头。
是哪只苍蝇在嗡嗡叫着扰人好梦，找打！
不清地嘀咕着，冰络随手挥出一拳，翻个身，继续自己的午睡。
冰络！
声音扩大了不止一倍，似乎，还有隐藏不住的笑意，令人火大地想起那个无聊男子。
？？！！
冰络一下子清醒过来，直直坐起，面前，那张令人忍不住想挥拳的英俊脸庞，还会是谁！
啧啧啧，冰丫头你是寄居种族呀，在洞里睡觉。他的语气有着让人掐之而后快的冲动。看着冰络握紧的小拳头，他笑得似乎更加开心。
冰络夏天喜欢在海边一个山洞里午睡，这是陈夫人告诉他的。想起陈夫人打量女婿似的满意神态，他唇角扬起的弧度更加明显。
笑，笑！小心你笑掉下巴门牙掉下来砸到你脚背上！冰络终于忍不住了。
他一愣，然后笑得更大声了：冰丫头你真是个活宝贝！
没有见到预期中他的怒气，冰络忍不住有些迷惘，阳光下，大笑的他消散了冷漠，似乎整个人会发光一样。
有多久没有这样大笑了？他心中暗问自己。看见冰络有些痴迷的注视，忍不住逗弄：冰丫头看什么看到发呆，口水都流出来了。
呀！冰络下意识以手相拭，又忽然明了他的嘲笑，狠狠瞪了他一眼，似乎想到什么，脸，忽然红了。
叫我阳。他忽然这样说，语气里，有微微的命令，与，淡淡的期待。
冰络仰起头，看着他，阳？
这个如黑夜般深不可测的男子，却有着如许温暖的名字。冰络望进那双深邃的眸子，心，陷入无边的迷惘。
尽管理智一再叫嚣着逃离这个叫阳的谜样男人，但，冰络始终还是陪在了他身边。
是不是，初逢的刹那，便注定了今生的沉沦，与宿命？
劫
冰络有意中人了。
很快，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了这个不大不小的消息。
我们善良的小冰络，终于长大了。淳朴的街坊们欣慰地笑着，那男人，一看就是人中龙凤，配得上我们冰络呢。
冰姐姐要做新娘子啦！顽皮的孩童大呼小叫着。
去去去！冰络红了脸庞，不禁回头望向身后的男子。
而这个叫阳的男人，仍然是淡淡地笑着，眼神里有置身事外的冷然。倏忽间，冰络感到一阵寒意，下意识缩紧身子，向后偎去。
他爱我？他不爱我！他爱我？他不爱我！……
冰络躺在海边，随手抓起一把细沙，一粒粒任其在手中滑落。
最后一粒了。
他爱我！冰络兴奋地冲起身，却撞到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撞疼了小鼻子。
冰丫头你就不能稳重点吗？他摇摇头，扶着冰络坐下。
冰络仍嘻嘻笑着，眼神却不觉有些黯淡了下去：稳重吗？
阳，你来自哪里？这个问题在喉头，萦绕着，却从不曾问出口。
这个谜样的男子，身上有着太多太多的秘密，以及沉痛，他小心翼翼地掩饰着，自以为隐藏的很好。
他消失时从来不说去了哪里，冰络渐渐习惯了等待，等待他突然出现，等待他抱着自己旋转，等待他说：我爱冰丫头。
冰络以惊人的速度瘦了下去，身子轻盈的似乎风一吹便倒，只有那双大大的眼睛，偶而闪过动人的灵性。
冰络不再大声说话，不再大步奔跑，甚至不会再在海边和人抢银子。
冰络习惯了微笑，习惯了发呆，甚至习惯了以优雅的步子走的飞快。
我要走了。七夕的星空很美丽，他却看着黑暗不知名的远方。今天，七夕，我想回去看看。
去哪里？冰络仰头看他。
到我来时的地方。
那，我呢？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冰丫头，我以为我会陪着你，一直在这古城。他的声音里有点点的忧伤，与歉然。
你爱我吗？颤抖着声音，终于问出了心中最渴望知道的。
爱？他有些迷惘。良久，微笑，摇头，似乎要说服自己：不，虽然我们是夫妻，我不爱你。我爱人的心，早就死掉了。
他不爱我！不爱我！冰络脑子里只有这个声音，巨大，且无处可逃。
她的世界，轰然倒塌，碎成了粉末。
殇
长安，再也没有出现过冰络的身影。只留下老街坊们的叹息，与，对外来者的戒心。
冰络去了白骨，在最隐秘的山洞里栖身。
不言不笑，再不入尘世。
他不爱我！这个声音如附骨之蛆，始终清晰地存在着，痛苦，无法躲避。
我错了吗？离开冰络后，他不止一次这样问自己。
曾经的刻骨伤痛似乎可以轻轻地揭开，曾经以为再没勇气提起的从前似乎也不再是锥心之痛。
他，以为在那段感情里耗尽的热情，如今，在为谁燃烧着？曾以为死去的那颗心，在为谁，跳动的那样急切？
冰络，冰络，这个名字及她的主人，似乎奇异地抚平了他曾经的伤痕。
曾以为只是习惯了她的存在，离别后，才真正认识到早已经刻骨铭心。
冰络，我的妻。
想起她双眸盈泪，几乎绝望地语气问着他：你爱我吗？他说：我不爱你。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回答有多么残忍，以及荒谬。
他是从来不苛待自己的人啊，不爱，岂会纵容她的一切？
但他当时只沉浸在自己的伤痛里，不曾睁开眼睛，真正看一眼自己身边的冰络，不曾真正想过，他是否，爱着，自己的妻。
但冰络却消失了。曾经那么热情的古城人，每个人都极不屑，甚至怨恨地，对他；有个孩童对他吐口水，甚至获得了母亲的褒奖。
他却什么都不在乎，只想找回冰络，自己那可爱的，天真的，甜蜜的，迷糊的，小妻子，爱人。
这次他一定要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告诉她那句话。
但是冰络真的消失了。
白骨山
姐姐，你从哪里找到这人类的躯壳的，这么完美，一点损伤都没有？
罗刹女：一个人类傻子呗，说愿意用自己的所有一切换取，求我让她成为一棵树。真傻！
嘻嘻，这下，我白天也可以出去了，只是可惜这躯体的容貌得毁了，不要被人认出……
树
我是一棵树，生长在一个隐秘的山洞边。
每天醒来听小鸟儿唱歌，听风在林间穿行的声音，听雨点滴在石头上，日子悠闲而且舒服。
有一天，人类叫做七夕的日子，一个白发的男人来到我的面前，在洞口久久站立，口中不停地轻叫着两个字：冰络，冰络……
这个男人的声音里，有那么明显的沉痛。
我忽然止不住地枝叶颤抖，一种莫名空洞的感觉奇怪地升起。
后来，每年七夕，那男人都会来这里，在洞口呆呆地坐上一天一夜，只有我静静地陪他。他从不说话，只除了间或轻语：冰络。
再后来，每年七夕，我都会异常渴望他的到来，渴望他坐在我旁边，甚至渴望他低低的叹息：冰络。
恍惚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我捉不住他们。每每深夜，总会有沉沉的叹息在我耳边萦绕：冰络，冰络……
我能感到那男人的伤痛，却无法切身体会。
我无法安慰他。
因为我只是一棵树，一棵无心的绒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