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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求凰
2006-08-08 李强（一）偶遇
那天恰是七月初七。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她正用剑指着别人的喉咙。
那是一把再也普通不过的剑。
“记住，我叫飘零。”
话音未落。
她的剑已如毒蛇般刺穿那人的咽喉。
仿若有一抹红色划破大地。
那个时候，我还年轻。
一个人年轻的时候，总是容易冲动。
“为什么要杀人？”
话脱口而出的那一刹那，我已后悔。她有一把杀人的剑。
很多年后，我却在庆幸。
“因为我喜欢红色，这样回答，你满意吗？”
她仿佛并不在意我的突兀。而且居然一本正经的回答我。
我有些莫名其妙的愤怒。
又是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我愤怒的不是她杀人之后的若无其事，而是当我不存在。
“你难道永远都是这样冷血吗？”
年少气盛使得我已忘记了她手上的剑。那把剑，刚刚才刺穿一个人的脖子。
而脖子和脖子，似乎是一样硬的。
“不。至少在我杀人的时候，我的剑是热的。”
尽管她的言语有些调侃，但是表情依旧冷冷的。
她并不恼怒我一再的冒犯。
“问完了？请让开。”
我呆呆的看着她，看着她大红的披风在风中翻出快乐的皱褶。看着她静静的转身，静静的从我身边走过，静静的消失在如血的夕阳中。
“你叫什么名字？”
“飘零。”
我痴痴的看着她纷飞的百花裙。
她的腰畔，系着那把杀人的剑。
她去的地方，是太阳落山的地方。
苍茫的暮色终于将夕阳连同她的背影一起淹没。
从此，我记住了这个女人。
因为她有足以冻结任何生物的眼神，几千年风雪堆积从未溶化过的表情。
当然，还有那把冷冷的剑。
再也没有见过她。
有时候人总是很奇怪，莫名其妙就遇上一个人。
莫名其妙就喜欢上一个人。
莫名其妙就牵肠挂肚。
我只能说是莫名其妙。
唯一确定的是。
我已开始喜欢上她。
在这个孤寂的七夕。
（二）寻梦
一年以后，我离开了渔村。
我有我的梦。
有人说，有了梦想，便要追逐。
于是，我追逐。
跋山涉水。
千里迢迢。
当繁华的长安城以一种惊艳的姿态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的人喜欢背井离乡。
我也终于明白，这世间原有比我的渔村更值得留恋的人间天堂。
踽踽行走在长安街，看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穿着我从未见过的衣服昂首阔步地走过。
一座披红挂彩的高楼前，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张开血盆大口正谄媚的笑着，眼眸里尽是露骨的暧昧。
我在穿梭过往的人群中，寻找记忆的颜色。
满大街的五颜六色里，却没有熟悉的血红。
我没有放弃。
我在长安住了下来。
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要找的人依然没有消息。
日子便在千篇一律却总是茫无头绪的找寻中匆匆逝去。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一瞬间明白，人面桃花，改变了的是桃花，不是人。
日复一日的寻找，象熟悉渔村一样熟悉了长安的一草一木。
难道仅仅因为陌生的可以熟悉，那么熟悉的就一定会陌生？
我依然不懂。
长安的酒家鳞次栉比。
单调乏味的日子里，唯一学会的，是喝酒。
（三）再逢
七月初七。
又是一个和两年前一模一样的下午。
那丝飘扬的琴声传过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她的气息。
“凤求凰，凤求凰
才子佳人痛断肠
君不见
垓下帐里虞姬伤
章台柳下摇满霜
长恨歌里恨见长
沈园小径空留香
又何妨
苦乐相参本无常
知音能得几回赏……”
婉转幽雅的歌声，竟然就出自酒店隔壁的乐坊。
和初见的时候一样，她依旧罩着大红的披风 。
只是脸上已经没有熟悉的冰冷。
“原来你在这里……”
我不想表现的过于激动。可我无法不激动。
“你是谁？我们认识吗？”她的脸上居然有我从未见过的笑意。
“你忘了吗？两年前的今天。我见过你杀人。”我急切的说。
“我杀过很多人。你难道都见过？”她放肆的笑。
“可是你告诉过我，你叫飘零。”
“是吗？
每一个死在我剑下的人，我都曾经告诉他们我的名字。在他们临死之前。”她依旧在笑。
“你仍然喜欢杀人？”
“我只是喜欢红色。”她笑嘻嘻道。
感觉一阵冰凉。
一柄剑已悄无声息的抵上我的咽喉。
是她的剑。
我曾经想过她和她的剑。
只是我没想到有朝一日这把剑会刺穿我的喉咙。
我缓缓闭上眼睛。
“不要喜欢我。否则我一剑杀了你。”
睁开眼睛的时候，只有这句话回荡在我的耳边。
还好。
脑袋还完好无缺的长在脖子上……
（四）不是结局
很多年以后，我告诉她说：
“曾经，我遇上一个人，送给我一坛酒，她告诉我这坛酒的名字“醉生梦死”。
喝了之后，可以叫你忘掉以前做过的任何事情。
我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酒。
她说，人最大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如果什么都可以忘了，以后的每一天，都会是新的开始。那你说多开心。
对于太古怪的东西，我向来很难接受，所以这坛“醉生梦死”，我一直没有喝。”
她巧笑嫣然：“你怎么不喝？”
“幸好我没喝……”我得意的说道。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每年的七月初七，你都要杀人。可是那天，你为什么不杀我？”
“想知道吗？我偏不告诉你……”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有人忘记一切，就有人要努力想起一切。
一把剑，一袭大红披风。一种冷冷的眼神，一抹淡淡的笑容。
她的名字，叫飘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