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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很久，都没人再说话。
　　牛魔王的离去对于女儿村是个严重的打击，太白表面上神色不动，内心却已经在计较着如何全身而退。
　　这是一场没有把握的仗。
　　太白愿意留下来终究是因为自己的好奇心。
　　他实在太想知道连海棠红都想得到的东西是什么了。
　　落叶沙沙，不知愁绪般在风里纷飞。

　　莫听穿林竹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
　　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
　　也无风雨也无晴。

　　当年，也有个男子，爱穿一袭白衣，束发加冠，皂带缠腰，身上永远弥漫着青草的清爽气息。
　　秋风起的时候，他总是温一壶酒，揽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坐在海棠树下，看满地落花。
　　海棠是种很奇怪的树，它开花，开的妖艳娇媚，落的时候却是整朵整朵的落，像一团团火，在生命的最后狂舞燃烧。 　　
　　女子不胜酒力，没喝上几杯脸颊就起了一片淡淡的红晕，只能娇弱的攀在男子肩头，吹气如兰地轻喘，胸脯一起一伏，也像海棠般盛开，勾勒出完美的曲线。

　　她是美丽的，充满诱惑的，也永远保有这份美丽永远不会改变，所以看不懂海棠那悲哀的舞蹈。
　　而他却渐渐苍老。
　　后来，他不再负剑啸傲江湖，因为每当看到那些血从剑上滴下来，他就忍不住颤抖，他胆怯。
　　他开始养些花花草草，在堂前屋后种满海棠，每到花季，那些海棠就像一片片瑰丽的红云一样落在他家的周围，他就像个孩子一般笑，等到花落了又孩子般的哭泣。
　　他哭的时候她只见到过一次，他蜷缩在海棠树下，瘦弱的肩头几乎已经撑不住披风，在风里瑟瑟发抖。满头的白发蓬乱的披散着，像一蓬枯草。
　　她第一次感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很陌生了。
　　人生最可怕的不是贫穷，鬼怪，死亡，而是永无休止的时间与空间。
　　她害怕了。
　　她施法术留住那些妖娆的花，那片红云永远围绕在他们周围，仿佛时间静止。
　　于是他不再哭泣。
　　夜夜，她都依偎在他怀抱里睡去，又在他清晨干涩的咳嗽声中醒来。
　　她扶他到门外，晒晒太阳，山中砍柴的农夫们偶尔也会闯进他们的天地，农夫们总会笑嘻嘻地对她说：“又扶你爷爷晒太阳，多孝顺的姑娘啊！”
　　这个时候，她都会冷冷地说：“他不是我爷爷，是我丈夫。”

　　六十年的岁月，对长寿的种族来讲，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对于人类，却已是一生。
　　终于有一天，他再没有用那种干涩的咳嗽声把她唤醒。
　　太阳出来，光芒温暖，人却冰冷。
　　她依偎着他，不吃不喝不动。
　　爱是什么？生死契阔、白首偕老。
　　他做到了，而她的一生太漫长，看不到终点。
　　漫长而恒久的孤寂。

　　长老找到这只痴心的妖精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
　　长老尽了全力却依旧救不活她。后来却被族里小姑娘的一句话儿救了。
　　那个小姑娘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很疑惑地说：“师姑难道不知道吗？人类跟妖精不一样，是会轮回转世的。”

　　的确，妖精的生命看似长久，可是一旦死去，就再也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而人类不同，人类的生命可以一次次的轮回转世，他用最为笨拙的方式保持着灵魂的生命力和永恒。世世代代地延续。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终于有了生气。
　　希望是人类的特点，人类永远需要一个目标，一个方向，否则就会惶惑，在原地打转。
　　长老忧虑的看着她激动的神情，她与人类一起生活的太久，自己也变得像人了。这对于爱钻牛角尖的妖精来说不是个好兆头。
　　当年提醒海棠红的就是媚姑娘。

　　那时她还小。跟师父想的不一样，她当时只是可怜这个美丽娇弱的师姑的命运，只是想让师姑活下去。
　　听见她的话，师姑立即用瘦弱的只剩下骨头的手紧紧抓住她，急急的问：“那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能！”媚点点头，说：“师姑一定能再见到他的。”
　　没人忍心告诉她那碗孟婆汤。

　　海棠红活了下来。
　　直到后来，她为了寻求她的爱人而再度离开女儿村。
　　媚去送她，她甜蜜的对她挥手，轻盈的飘向远方。爱情就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力量。
　　师父却神色凝重，对媚说：“她再回来的时候，必造杀虐。”

　　媚当时不明白师父为什么那么说，可是现在，海棠红再次来到女儿村，果然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 　　
　　媚下意识的摸向师父临终前交给她妥善保存的琥珀挂坠。
　　挂坠只是普通的挂坠，一条红丝线系着，里面是浑浊不清的黄。放在小摊上也不值几个钱。
　　海棠红却拼了命的想要它。

　　一阵风猛的吹过，繁花落了满地。
　　海棠红的手指凭空在胸前交叉一划，指前顿时生出十只细细长长的指甲来，闪烁着森森寒光。
　　赤炼鬼爪。

　　媚也将双臂张开，两手平伸在身侧。两道蓝光缓缓从她手心溢出来，形成两把短刀的模样，媚两手交合，刀柄相对，那两束蓝光就凝结成一把弦月形的双刃弯刀。
　　枯骨刀。
　　众人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两件武器，均是上古神兵。自盘古开天辟地之时就已存在。现在一下就有两件现世，不能不让人心生畏惧。
　　“师姑，我不想向您挥刀，请您走吧！”媚姑娘横刀，冷冷地说。

　　“我既已来，就未想过离开。”海棠红轻抖了下手，就听得沙啦一阵破空碎响。只是简单一划空气就已经被割裂开，这是神兵的力量。
　　“为佑我门人，媚只有得罪了！”媚姑娘飞身上前，两件神兵在空中相交，顿时一阵狂风平地卷起，地动树摇。
　　“啧！好厉害的兵刃啊！”小溪咋着舌，惊叹道。就算白狐在身边设下了屏障，可还是感到身下的树枝晃了几晃，隐隐有断裂声传出。
　　白狐只是冷冷地看着场里缠斗的两人，不发一语。

　　海棠红的利爪凶猛，招式灵活；媚的刀法伶俐，攻守兼备，两相打的难分难舍、不相上下。
　　“你看她们谁能赢？”小溪摇晃着小脚，问。
　　“媚虽有神兵之利，刀法也是纯熟，但实战经验太少，赢不了。”绯钰冷冷地说道。
　　“那就是海棠红赢咯！”
　　“不见得，海棠红要提防太白金星暗算，不能全力迎战。”
　　“那老头竟然有这爱好啊？”小溪挑了挑眉，说。

　　“要不然他袖子里藏着太上老君的乾坤圈干吗？想当年孙悟空刚出世的时候，与二郎神大战不分胜负，要不是太上老君扔了个乾坤圈下来天庭也捉不住那猴子。”
　　白狐半眯上眼睛，回忆往事。
　　凡是跟那猴子有关的事，好像都是在天庭上万年历史上的一抹亮色。
　　渡东海，闹天庭，九生九死也肯过，回头转念爱成空。
　　取经路上难重重，要跟佛祖论平生。
　　哪一样不是感天动地，白首无悔？

　　那是宛如死水一般的天庭唯一一次被翻搅出浪花来。尽管是很短暂，却在白狐脑海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