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文阁美文】烈焰焚情

（五）

　　“咦？”紫月右掌本已经拍出，眼看着就要抓着那人，万没想到却突然不见了，这是何道理？

　　紫月停下脚步，侧耳仔细分辨每一寸不同的声音，在哪？在哪？不可能！

　　可是最后他失望了，不论他怎么分辨，那人似乎真从这世界消失了一般，没了一点声息。

　　“不可能啊。”任他紫月听力超人，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修道中人有飞天遁地的本事，但象这般突然间便消失的法术却是闻所未闻。

　　紫月手拖着下巴，在原地来回踱步。

　　怎么回事？不可能！绝对是哪里被忽略了，不可能这样凭空消失的啊。

　　“吧嗒”一声，

　　紫月右脚脚尖突然踏入一小潭水中。

　　恩？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积水？这两天并没有下过雨啊。

　　他蹲下身，用指间轻轻点了点那潭水，有放在舌间浅浅一舔。

　　咸的，是海水的气味！这里是内陆，怎么会有海水？紫月不明白，放下手又想再去触摸那潭水，可是碰到的却是干硬的地面。

　　这一变故着实让紫月感到吃惊，四处触摸，碰到的却都是干硬的地面，哪有水了？可是刚才那股海水特有的咸苦味道仍在舌间，决不可能是错觉，这……这……

　　一道亮光在紫月脑间闪过，可能吗？这个大胆的猜想。

　　不过不论如何荒诞的想法都值得去试的吧。

　　紫月站起身，双手合十，长吸一口气，翻腾的法力在体内滚动，淡淡的热气自他脚底散出，传入地面。

　　时间渐渐过去，紫月周围的青草渐渐变得焦黄，然后枯萎，地面也出现龟裂，从裂缝里似乎有一层层白色的烟雾来，黄色的泥巴慢慢变成黑色，似被烤过了一般。

　　空气也跟着躁动起来，四周围的温度在不知觉间竟然不知道提高了多少度，以紫月为中心，强烈狂燥的空气向四周围快速扩散，整个后山似乎被点燃了一般，不少地方甚至冒出滚滚的黑烟。

　　“啊！别…别！烫死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声音终于憋不住，只见地上一潭死水突然矗起，左突右支，终与凝聚成一个人的形状，只是身体仍不断冒着白烟，似乎在被蒸发，看那人的脸色也是痛苦至极。

　　紫月嘴角略略一翘，没想到竟然被他瞎猜猜对了。

　　收起法力，向那人走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可以化成水的？我可没有听说过这种法术。”紫月捏捏那人身体，分明是肉啊，怎么可以化成水的呢？

　　那人似乎被折磨得完全没了力气，歪着眼睛瞟了下紫月，却没力的歪在一边，不理他。

　　“恩？不说么？”紫月久久听不见回答，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双手合十，做势又要发功，恐吓道“看来有些人还不明白我的手段，那就再试试我的幽冥鬼火……”

　　“别！别！”那人显然是被吓怕了，还未等紫月说完，便连声讨饶。

　　“恩？”紫月转脸对着他。

　　那人咬牙想了想，最后却只能轻轻一叹“我是水妖，碧水精魄，当然能化成水，至于你没听过……”他瞟了一眼紫月“你没听说过的多着呢。”

　　“水妖？水也能成妖？我以为鬼怪都是像‘魅’这样的呢。”

　　“哼！那些游魂哪配称妖？我们水妖可是水之精魄凝聚成魂的，只有最精最纯的水才有机会成水妖，那些没有意识的‘魅’哪可比得？”水妖似乎忘了自己是俘虏的身份，语气骄傲无比。

　　“哦，原来世上还有这许多新奇的事。”紫月轻轻一叹。

　　“哼！小孩儿！你别得意！我虽被你擒了，但你们也快要被灭门了，你比我多活不了几日。”

　　“灭门？”紫月一楞，随即大笑起来，“哼！如今天下最大的势力便是我玄灵门，连朝廷也不敢动我们分毫。灭门？哼！哼！”

　　紫月扭头对着山下的城池的方向。

　　在那里，整整十万士兵在那灰飞烟灭，连尸骨都没有，因为他们面对的是自己的这双魔眼。

　　“就象那十万朝廷军一样，你懂吗？”紫月惨然一笑，浓烈的无奈感在心中扩张蔓延。

　　“哼！我家主人可是那些凡夫俗子可比？“

　　“都一样，因为他们的敌人是魔鬼！”紫月似在自言自语，无尽的惆怅在言语中缠绕。

　　“无知小儿！你可知我家主人是谁？听了你可别吓趴下，他老人家就是无尚的冥神大人，鬼族之主！”

　　水妖特地将后面几个字加重音，满以为会看到紫月惊骇的表情，可谁知紫月根本就没将这放在心上，口中淡淡说道

　　“我不杀你，你回去吧。”

　　“什，什么？”水妖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回去对你家主人说，叫他不要来了，因为……”

　　紫月低低道“因为我不想再杀人了，十万，十万已经太多了。”

（六）

　　紫月好心的劝告在水妖看来却是狂妄至极的挑衅，也是对他所尊崇的冥神大人的亵渎，这口气哪能咽下？“你个狂妄小子！”边说着一手已经向紫月背上劈去。

　　紫月没想到水妖会突然发难，耳边疾风大做，仓促间堪堪侧身逼过，但腰带却被抓断，别在腰间的玉牌也跟着掉落在地，青淀的兽头反射着刺眼的光。

　　“魂淡！放你一马你竟然……不识好歹！”紫月涨红着脸，破口骂道“找死！”

　　那水妖却没搭理他，只盯着地上闪闪发亮的玉牌，满脸的惊异。

　　“这……这玉牌，你……你是哪得来的？”水妖的声音竟满是颤抖。

　　紫月一楞，没想到这家伙竟会对自己的玉牌感兴趣。“这玉牌从我小时候便在我身边了，自然是我的。”

　　水妖嘴越张越大，惊异的表情越来越浓。

　　“魔眼！魔眼！幽冥鬼瞳！我怎么早没想到？你！你的眼睛……”

　　紫月似乎被刺痛了一般，嘴角抽了抽，“不错，我就是那个被诅、咒的家伙，我的眼睛就是那个被诅、咒 的魔眼！我就是那个焚杀十万生灵的魔鬼！”

　　紫月越说越激动，到最后近乎是在悲鸣。

　　“不！殿下！剑魂殿下！不是的！”

　　水妖跑过去抱住抱着头痛苦悲鸣的紫月，“那不是魔眼，是神瞳啊！是幽冥鬼瞳啊！”

　　紫月撑大眼睛，看着面前的水妖“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殿下！剑魂殿下！您是冥神大人的儿子，鬼族尊贵的九王子殿下啊！”

　　“胡说！”

　　紫月自他怀里挣脱出来，“我自小便随师傅四处漂泊，哪会是你口中的鬼族精怪？胡说！”

　　紫月口中喊着胡说，其实心里却有个声音一直在喊“是的！相信他吧！，你不是一直对自己的身世怀疑么？相信他，你就是九殿下！”

　　“殿下，那些记忆是假的啊，一定是那恶人伪造的啊！您体内可是拥有冥神大人的高贵血统的啊！您的那双眼睛，就是幽冥族传说中的幽冥鬼瞳啊。”

　　是么？真的是这样的么？

　　紫月站在地上，突然的冲击让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对于身世的迷一直是他的心病。

　　还有，他过去的记忆有许多地方都不全面，象是一个个被剪断的片段，有许多地方甚至相互矛盾，对此他一直耿耿于怀。

　　若按那水妖的说法，这一切都能很好的解释，可是要他相信一直与他相依为命的师傅还有雪狼竟然都在欺骗他，这……这叫他怎么能，相信？。

　　“殿下！哇……”

　　水妖见紫月半天没说话，便开口唤道，可才刚出声便叫不出了。

　　因为他的嘴里多了件东西，闪亮的，夹杂着血的猩红，那是一把剑。

　　腥红的血箭似地溅到紫月脸上，温热的腥味将他从混乱的意识里唤醒。

　　“你，你怎么了？”彷徨无助的紫月绝望地叫道。

　　回答他的却是咽喉被卡着似的‘咯咯’声。

　　“谁！是谁！”

　　“师兄！”这声叫唤对紫月来说是多么熟悉，可是此刻，却又多么陌生。

　　“你…你为何杀他！”

　　“是师傅让我来杀他的，他是入侵者。”

　　“你……”紫月气得话都说不出来，突然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将紫月眼上的眼罩拉了下来。

　　紫月看着倒在地上的水妖，苍白的脸，还有那个释怀的笑容。

　　什么东西在紫月心中乱窜，他发疯似地想要抓住那越来越无力的手，但抓着的却只是一团水气，水妖在火眼的魔力下瞬间被汽化了。

　　紫月的眼睛直跳，疯狂地想要将那团白色的气雾抓在手中，可是……

　　“师兄……”雪狼似个做了错事般的孩子，那声音让人生怜。

　　然而紫月却没有理他，只静静的将眼罩蒙上，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也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不理她。

　　雪狼慌了，她情愿紫月骂她，可是他却只是静静地离开，这种无声的离开让她受不了，哭着叫着紫月的名字。

　　只见他身影一顿，雪狼立刻破啼为笑，扑上前去，想揉着紫月的腰，依着他的背，告诉他，她很伤心。

　　然而紫月的身影只是一顿，最终没有停下来。

　　雪狼看着那个顺着山路慢慢走下去的身影，以前总有自己陪在旁边的，可今日在后面看去，竟是那么孤独，孤独得让她心疼。

　　两行清泪瞬间滑落，回不去了，在也回不去了。

　　她知道，他与她再也回不去了。

（七）

　　紫月刚才负气没理雪狼，在路上其实便开始后悔了，停在半路上左右徘徊。

　　“我这是怎么了？为了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妖孽竟然对她生气了？你不会真的相信了那妖孽的话了吧，难道雪儿对你怎么样你还看不出来？为了一个妖孽…为了妖孽…”

　　想到那水妖临死时的脸，紫月的心却一颤，这是真的么？是真的么？

　　任他在怎么坚强也无法接受，这二十多年来的记忆都是假的？虽然他在心中曾经无数次地猜测，但自己一直小心地绕过，不去触碰。

　　在他来讲，他更愿意自欺欺人。

　　可今天却不幸被人挖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曝晒，更可怕的是，在那个妖孽口中，自己也是异族。这是为什么？

　　那种否决一切的绝望将紫月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坐在地上，缓缓将头埋进臂弯，真希望这一切都没发生。

　　为什么要有这许多事？他只想与雪儿在一起。

　　简简单单的，在一起！。

　　“月儿！怎么坐在这儿了？”

　　紫月眼皮一跳——是师傅！

　　“有什么事向为师说来。”

　　玄灵门门主伸手想将紫月托起，然而紫月却若触电般迅速将手弹开。

　　两人都没想到会这样，尤其是紫月，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身体的反射完全没经过大脑，待反应过来时手已经弹开。

　　玄灵门门主手臂举在半空中伸也不是缩也不是，一时尴尬至极。脸上的杀意一闪而过，伸到一半的手缓缓拢回袖中。

　　“紫月啊，为师的最近有事情缠身，许久也没见到你，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紫月借着这个台阶，将尴尬轻轻带过，站起身，俯首低声道“有劳老师傅挂心，一切皆好。”

　　“恩！”玄灵门门主瞟了眼紫月，道“怎么没见雪狼？”

　　提到雪狼，紫月的脸色微微变化，“她，她在后山。”

　　“恩？吵架了？”

　　“一点小事，没什么。”

　　玄灵门门主嘴角向两边微微一拉，露出个冷冷的笑，好冷好冷。

　　“小事就好，你与雪儿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我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你们之间有什么不愉快的，既然是小事，那便揭过去吧，一人让一步，海阔天空嘛。“

　　“是，徒儿省的。”

　　“恩，我这众多徒弟中数你与雪儿最交心，我也希望你俩能最后做个神仙眷侣。千万别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的一些糊涂话而破坏了你们这段大好因缘。”

　　说到‘无关紧要’这四个字时，他特地加重声音，略有深意地看了看紫月。

　　紫月身体剧颤，几乎站不住，摇晃着似要跌倒。

　　“月儿，你脸色不太对啊，没事么？”玄灵门门主冷声大话西游2。

　　“没…没事。”

　　紫月勉力站直身体，但脸色却发白。

　　刚才的一切显然师傅已经知道了，对于师傅的心狠手辣，紫月可是再清楚不过，只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点破呢？

　　“恩”玄灵门门主滤滤胡子，看来并无意点破，转过话题道“对了，月儿，为师这次来是有事要交与你去办。”

　　“请师傅吩咐。”

　　“我正研究的药，就是治你眼睛的那幅药还差最后一味材料。”

　　紫月眼角跳了跳，他知道师傅是要叫他去收集材料。若按他自己来说，实在是不愿意去的。

　　每次师傅要的材料都是些奇怪至极的东西，每次都要经历一番血战才能收集到，那种血腥的场面，他是想都不愿意去想的。

　　可他能不去么？他不能。

　　违背师傅下场便是死，即便他尚能走，可雪狼呢？

　　“这次的材料有些特别，我要一些狐仙的内丹。”玄灵门门主接着道。

　　紫月眼罩下的眼睛无奈地闭上，他知道，师傅口中说的‘一些’恐怕便是整整一座狐山，只不知道这次又是哪座山要被屠了。

　　“狐屺山！”似乎听到紫月心中所想，玄灵门门主说道“山主‘狐屺夫人’据说是有千年道行的九尾神狐，用她的内丹下药，效力一定很好。时间也不多，为了不错过入药的最佳时机，你即刻便起程吧。”

　　“是，徒儿这就去找雪儿。”

（八）

　　紫月迈腿打算走，却被拦住。

　　“这次就让其他师兄弟陪你去吧，让雪儿留下来陪我炼药。”紫月有些诧异，以往都是由雪狼陪着他去的，可这次……

　　隐约间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妥，不祥的感觉总笼罩在心头。玄灵门门主看出他的犹豫，转头大话西游2“怎么？有问题么？”

　　“没，没有，那徒儿这便去收拾行囊。”

　　“不用了，你二师弟，三师弟已经帮你整理好了，现在正在山下等你呢。”

　　紫月这次是真地觉得不对了，但他什么都不能说，师命难违，他只能选择尊从，只得低头拱手

　　“徒儿告退。”言罢便走下山。

　　山下，二师弟与三师弟正站在一辆马车前等他，见他上来，连忙迎上“师兄，请上车。”

　　“恩…”紫月略略一点头，便上了马车。

　　马车在山路上行得四平八稳，紫月坐在车里却思绪万千，想想这一切的一切，脑袋乱成糨糊，想要理顺，却越理越乱。

　　正在烦恼之际，只听一阵马嘶，急行中的马车堪堪停下。紫月本坐在位置上的，险些滚到地上，心头火起，张嘴就要开口，却有人抢先了。

　　“紫月！你给我出来！你给我出来说清楚！”声音哽咽，是雪狼！

　　紫月一下子蹿了起来，伸手便想推门。可手到了门口却又犹豫了。

　　“紫月！你出来啊，我们说清楚。”雪狼的声音已经带着哭音。

　　紫月最终没有开门，他心中本有千言，本有万语，可在肚子里转了一圈后，到嘴里却变成了冷冷的一句“你来干什么？”

　　雪狼听到紫月的声音本是十分开心的，但待她听清内容后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真的是自己那个紫月师兄？

　　那个与自己海誓山盟的紫月师兄？

　　为什么？那么熟悉的人会突然如此陌生？

　　雪狼软在地上，无声地哭了起来，无声的呜咽丝丝划着紫月的心。

　　紫月坐在车里听着那呜咽的声音，这是他曾经承诺过永远不会带给她的，可今天，他没能守住誓约。

　　多少次想要冲出去把她拢到怀里，多少次想对她说对不起。

　　多少次……然而他什么也没做，软软依着车延，任心一次次地被荆楚鞭挞，一条一条，都是伤，好疼好疼。

　　“紫月！你出来，不然……”雪狼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强。

　　“师姐！千万不要！”耳边传来二师弟和三师弟的声音，紫月大叫不好，忙冲将出去。

　　“雪儿！”紫月飞身而至，伸手将她拢入怀中，点点血腥的气味让他抓狂，似自己的心在滴血。

　　“你终于肯见我了？”

　　“你……你……”紫月扶着雪狼右手，那儿一道深可见骨的伤正汩汩流着猩红的血，似绝美的杜鹃。

　　“我要让你永远记得，这一刀是为了你而受的，这些血是为你流的。”

　　紫月的心再一次震撼，将雪狼拥入怀中，很用力，生怕失去。

　　两行清泪将眼罩打湿，歉疚感一次次袭来，自己竟然怀疑雪狼，这还算是人么？

　　雪狼在紫月怀中轻轻呢喃“紫月师兄，你以前说过的，不会不理我的，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不生气的，你忘了？”

　　她仰起头，将紫月脸上留着的两行泪吻干。

　　紫月将脸埋在雪狼肩头，紧咬着下唇，口中重重复复只有一句“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