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公子，我不是狐狸精
关键词： 作者：唐七 2013-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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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公子，可愿归去？
锦儿出的布料越来越少。
客人每每前来却空手而归，渐渐失望。
生意渐渐冷清，收入也渐渐减少。
锦儿的双手布满伤痕，纺织也被迫中断，稍微劳累便喘咳不止。
公子心急如焚，四处寻访名医为锦儿诊治，可是谁也没治好，眼见着一天天的锦儿衰弱下去，就连容貌也慢慢变老。
锦儿很伤心，公子百般安慰，一日夫妻百日恩，无论怎样都不会嫌弃她。
三个月后，锦儿告诉公子自己看不见东西了，以后再也不能纺织了。
公子如遭雷击。
名震四方的锦绣坊一夜之间歇业。
遣散了工人，打发了仆役，只留了几个丫头与他们相守。
公子依旧每天为锦儿熬药，心思服侍。
那段日子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
只是在夜里，枕席之间，锦儿再也闻不到那诱人的香气，那让锦儿沦陷的一缕香气，是人间男人真情动心的味道，是发自内心的情动。
锦儿问公子可愿归去？
公子茫然反问锦儿归去哪里？
锦儿心里想的是回到乡下那间小小的陋屋，那段相依相偎的日子，是属于她和公子的时光。
公子心里想到依旧是怎样衣锦还乡。
锦儿不明白，为什么人有时候那么善于忘记一些东西，有时候却又念念不忘。
公子忘不了他的衣锦还乡，而那些人们，以前天天来买锦缎的客人，早就忘记了锦绣坊。
因为，城里又有了个更好的锦缎坊。
店名叫慧绣坊。
店主叫慧儿，二八年华，貌美如花，在城东开了个新的店面，听说她能够织出像天上云霞一样的锦缎，缎上的鸟儿能够唱歌。
慧绣坊，成了大家最爱议论，也最向往的地方。
公子不信还有人能够在纺织上超过锦儿的。
直到丫头买来缎子仔细一看，才知道人外有人。那缎子上的鸟跟活的一样。
公子拿给锦儿看，锦儿听着公子的惊讶，忘记了她早已经看不见东西了。
锦儿摩挲着缎子：“听说这女子很美。”
嗯，听说美得像天仙。公子喃喃。
红颜青丝，二八年华，当的起佳人，可是红颜易老，最后不过剩下个人妻的称呼，只是锦儿连这个称呼也没有，到现在公子也没有正式娶她，自己不过是公子身边的一个没有名分的女子，也没有子嗣。
当初锦儿就说过自己身体大小就不好，无法生育。公子安慰锦儿一切都会好起来。
别的事情，也许会好起来。富贵会有，前程也会有，可是繁衍子嗣是锦儿永远没有办法为公子做到。
天生万物，自有制衡，锦儿的族类一旦有新生，那么诞下新生的便会死去，宿命是谁也无法逃脱的路。
锦儿才活了几百年，每天沐浴朝阳，晚上迎月修炼，如此美好的岁月自己还没看够，怎么舍得放弃生命呢？
公子的忧郁写在脸上，失去锦绣坊让他焦躁，守着看不见东西的锦儿，每日没有半点笑容。
公子和病中的锦儿一样开始憔悴，额头上有了皱纹，腰身也不再挺拔。
深夜，公子沉睡，锦儿换回原神，爬到梁上往下偷窥他。
锦儿怀念那诱人的香气，使用艳女法术进入了公子的梦里。
春色泛上公子的脸庞，香气丝丝飘出公子的唇角。
锦儿飘落在公子的衣襟上，贪婪的吸着那一丝久违的香气。
公子翻身呢喃，锦儿掉落在地上，急忙化为人形，躺在公子身旁，轻声唤他。
公子睁眼，一脸春梦被打破的不耐，看见锦儿不耐的神色里添了几分恼色。
“不早了，睡吧。”公子语声温柔，却翻身不再面对锦儿。
锦儿落下一滴泪，如果自己真的看不见东西，是不是会以为公子依然情深呢？
（六）公子，你该纳妾了。
公子从身后轻轻抱住锦儿，带来久违的温暖。
“锦儿，你是不是狐狸精？”
“如果你是狐狸精那该多好啊。”
公子抓过锦儿的手，放在唇边轻轻摩挲，一如那段最甜蜜的时光。
可惜手指上的伤痕出卖了年华老去。
公子犹豫着：“锦儿，咱锦绣坊不可以就此歇业。”
锦儿若有所思：“公子，你当真希望我是狐狸精吗？”
公子苦笑：“你我都凡人。”
锦儿看着公子，半天才说：“是啊，要是狐狸精多好，可以变出你想要的一切，可惜我是凡人，什么也做不了。”
公子沉默不语，抓着锦儿的手渐渐松开。
锦儿不用靠近就能够听到公子的心跳得有多乱，终是鼓足了勇气开口：“相守十年，膝下无所出，如今我也不小了，锦儿，不孝有三，无后……”
锦儿淡淡的笑：“公子，你该纳妾了。”
空气都似乎凝固。
“公子……可有看中的？”
公子忙不迭地摇头。
“我瞧着慧绣坊的慧儿到蛮和公子般配的。”锦儿目光直视公子。
公子尴尬的笑了声，好像心思被他人看破的掩饰：“以……以后再说。”继续温柔的抱着锦儿。
公子怀里的女子腰身依然纤细，身材依然姣好。
锦儿还是不明白，曾经爱若珍宝的人，为什么会渐渐弃之如敝履？是自己变了，还是公子变了？
为什么自己修炼了几百年依然看不透眼前这个男人的心？
真相挖出他的心来看看。
墙外有风吹来，珠帘上的流苏轻轻晃动。
锦儿的眼泪直流：“公子，你我下辈子也在一起好吗？”
只要公子愿意，下辈子依然守护着他，只要公子不负锦儿，锦儿定不负公子。
公子含糊答到：“你该休息了。”
眼看着公子迎娶慧儿进门的日子快到了。
美丽无双的慧儿不计较自己有门好手艺，不在乎自己年轻貌美甘心做小，着实引得全城无数男人的羡慕和嫉妒。
锦儿带着丫头出去采办婚礼需要的东西，一路上听了不少话，人人都说公子早该纳妾了，大娘子眼睛不好，又无所出，早该下堂，亏的公子宅心仁厚，不忍心休了她，到委屈了慧儿。‘
锦儿面无表情的听着，自己不是人，也学不来人类那样，喜欢看同类落魄。
整个宅子披红挂彩，很气派，想下自己和公子不曾拜过堂，也没有凤冠霞帔。
恍惚间，又回到从前，一院子的芭蕉绿，锦儿化叶为伞，为公子挡去风雨。
不自觉的流泪，公子见了很是恼怒，皱眉要下人扶大娘进房间，重新上装。
一顶喜轿抬进大堂，喜娘搀扶新人出轿。
一段红绸，这头牵了公子，那头牵了新人。
公子满脸喜气，仿佛年轻了不少。
两人站好，准备拜堂，锦儿走了出来，站在两人中间：“公子。”
所有人都目光都看着锦儿和公子。
公子低声呵斥：“你干什么？赶快回房去。”
锦儿慢慢的问公子：“公子，你找到了你的狐狸精了吗？”
公子大声喊人扶锦儿下去。
锦儿打开下人的手：“公子，如果我是狐狸精，能变出你想要的一切，你还会娶她吗？”
满堂人瞬间安静，人人你看我，我看你，稍一思量，都一脸恍然大悟。
公子面带黑色：“你胡说什么？”
锦儿真诚的看着公子：“我没有胡说，如果我是狐狸精，你还会娶她吗？”
公子一记耳光重重的扇在锦儿脸上。
下人开始拖拽锦儿，锦儿任由他们拖拽，只是直直的看着公子。
喜娘出来打圆场，招呼赶紧拜堂，伸手去拉新娘子。
新娘的嫁衣华丽繁复，层层叠叠。
喜娘的手刚一碰到新娘，嫁衣应手落地，织锦流云裳、真丝凤绣衣、攒珠金丝霞帔、东珠凤冠，一一跌落地上。
嫁衣下面空无一人。
眼睁睁地看着新娘下轿，眼睁睁地看着新娘进大堂，就在众人的眼前消失。
（七）公子，且随我去。
喜娘惊吓倒地，鼓乐手仓皇奔逃，满座宾客奔走呼号。个个面无人色。
公子身穿大红吉服慢慢的转过身来，看着站在一边的锦儿。
锦儿既是慧儿，慧儿也是锦儿。
红颜幻像，不过是锦儿锦缎上的一个美女而已。
锦儿对着公子笑起来。
在公子惊骇的目光中，锦儿的十指慢慢变长，纤纤指甲泛出白光。
锦儿双脚悬空，围着公子开始旋转。
晶莹的丝线从锦儿的嘴里喷出，绵绵不绝，指尖银丝飞扬，这就是人人都想学会制作的锦丝，这就是锦绣缎。
丝线一圈一圈，纵横交错，封住了所有的门窗。
锦儿化出原形，八条腿轻盈的跳跃在房梁之间。
锦儿只想和公子在一起，谁也抢不去，谁也带不走。
大堂被锦儿吐出的丝裹成了一个白色的巨大的茧。
锦儿衔一根丝，从梁上轻巧的滑落在公子的面前。
公子面无人色，呆呆的看着面前的蜘蛛，像一个死去多时的死人。
蜘蛛变化成锦儿，低头吻上公子的唇。
唇舌缠绕，流连贪欢。
锦儿轻轻抚摸公子的脸，这张曾令自己眷念不舍的脸。
公子，锦儿不是狐狸精，只是一个居住在龙窟、修炼了几百年的蜘蛛，只因贪了那点人间烟火情缘，便没了修行的心。
锦儿没有狐妖的本事，也不会点石成金，没有办法给你变来你想要的富贵。
耗尽自己的精血做出锦缎，也只够让你有所富足。
公子，我只是一只小小的蜘蛛，不是你的柳儿，也不是那个魅惑众生，无所不能的狐狸精。
公子，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你还会不会娶我？
公子没有回答，他也回答不了，因为他再也不会说话。
丝线依然从锦儿的嘴里不断吐出，从头到脚，一丝丝，一缕缕，一层又一层，把公子缠的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张脸在外头。
锦儿觉得公子的那张脸依旧俊秀无比。
锦儿又变回了蜘蛛，用两只前爪抱起公子，攀墙而出。
公子，且随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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