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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瘦弱的女人在风里瑟瑟发抖。

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腥气。女人揽紧了怀里的布包，由于过度的紧张，她甚至没注意到，自布包一角露出了一缕如墨发丝。

她定定地看着面前那个孤高的背影，干涩的嘴唇翕动着，吐出微弱却坚定异常的语句。

“我要跟着你！”

第一章

夕阳缓缓沉落，在余晖的映照下茫茫大漠仿佛披上了一件金红色的罩衣，壮丽而苍凉。

这是他们第二次来到大漠。红拂已经有所准备，不只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涂了一种特殊海藻泥，还带上一顶防尘的斗笠，没有像第一次来时那样刚进大漠就被酷热的太阳晒得晕倒。

前面的男人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背负一把巨大的弯刀，那刀在夕阳下反射出冷冷的光。令她禁不住眯起眼睛，不敢直视。

第一次来大漠的时候，他杀了一个名叫武者的男人。

那是大漠有名的使枪高手，一杆亮银枪下亡魂无数，后来因为幼子被仇人所害，心灰意冷下便弃了银枪隐居在大漠，发誓此生再不动武。

可他还是来了。

那天的情景，让红拂直到今天想起还是不寒而栗。

他只是站在那小小的四合院里，双手执刀，面色肃然，“我名浑天，请与我一战。”

武者叹息，磕了磕烟袋锅，说：“我已不再执枪，您请回吧！”

“请与我一战。”他不答话，只是重复着自己的要求。

武者还是摇头，默然不语。

刀光闪过，血肉纷飞，眨眼间他已杀了武者的一名家丁。他看定了武者，正色说道：“请与我一战。”

家眷们见状纷纷尖叫着逃开了，只有武者的妻子仍紧紧捉着他的衣袖不肯离去。武者面露凝重之色，缓缓站了起来。

“这位朋友，我既不愿与你动手，你又何必苦苦相逼？我们夫妻只想在此安度余生而已。”

浑天叹息一声，眸中却异色一闪，手腕猛力向上翻转，只见那弯刀划着一道诡异的红光奔向武者，武者侧身闪避，那刀光却忽地一转，将武者的妻子生生斩成两段。

武者愤怒的掷下烟袋，双目赤红的挽枪便刺——

红拂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

武者身中数刀，岿然不倒。他的目光越过浑天落在妻子的尸身上，那么凄凉，直到停止呼吸的时候也没有闭上眼睛。

浑天摇头叹息，红拂知道他叹息的是著名的用枪高手武者也没有在他手下走过十招，叹这苍茫天下，谁与他一场酣战？

弑神刀在夕阳下反射出冷冷的红光，鲜血一滴滴从刀尖滑落，那红的刺目的颜色弥漫了红拂的整个视界。

就像，那天一样……

红拂奋力摇摇头，将那充满血腥的回忆自脑海中赶走。

干燥的空气扑在脸上，她抬头看了看前面的男子，见他仍没有停下休息的意思，只好从随身的包囊中掏出一块干粮边走边吃。

干粮硬邦邦的，红拂小心翼翼地把它掰成小块送进嘴里，只吃一半，又塞回包囊中。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持续几天，能省则省。

男人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好像看不到身后跟随的女子，是了，他的确是没有在意过，他的伙伴向来只有手中的这把弯刀弑神，只有这把刀是永远不会抛弃他，背叛他的朋友。

长路漫漫，莫问苍天。

行到第七天的时候，他们终于抵达了一处小小的村落。

说是村落还有些夸张，充其量只是几间破败的房子密密的靠在一起而已。房前埋着一块黝黑的石头，上面刻着三个斑驳的大字——流沙河。

流沙河，名副其实，河里流淌的并不是水，而是一种漆黑的类似墨一样的液体，那种幽深的颜色令人几欲作呕。

面黄而粗糙的妇人在门前剥着一种稀少的坚果，表情木木的。不远处有一个佝偻着腰肢的汉子，衣着褴褛，单薄瘦弱，他正吃力的给一艘乌木船绑上船桨，见到红拂二人来到，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搓着两手问道：“客官，您二位是要过河去四圣庄吗？”

浑天点点头，不发一语。那汉子倒也乖觉，摊开手说道：“五百两。”

五百两！红拂吓了一跳，五百两啊，足够一个普通人家十多年的开销了，这汉子莫不是在趁机敲诈么！

谁知浑天似乎毫不在意，他随手抛出一个小包裹丢在汉子手上，那汉子赶紧扒开一个角，看到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雪花银锭子安下心来，招手叫来那个面无表情的妇人拿去收好，才解开缆绳把两人让上船。

乌木船缓缓驶上薄雾蒙蒙的河面。

船行悠悠，忘情忘愁。

乌黑的河水拍打在船桨上，却诡异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河面安静的令人害怕。

冷风吹过，红拂的胳膊起了一层密密的疙瘩。炎炎夏日，这河面竟然如同腊月一般阴冷刺骨，太诡异了。正当她难受的搓着两臂的时候，一件厚实的披风突然落在了她怀里。

抬起头来，只看见浑天健壮的身影，那白花花的阳光模糊了他的表情。

“披上。”他说。

“哦。”红拂拉紧了披风，只将怀里的布包抱的更紧些。

四圣庄。

长长的阶梯没有尽头般深入云里若隐若现。

那座幽深的宅子就建在山腰上，远远望去只看到一片金绿色的屋顶。

传说四圣庄中曾有四位仙人显圣，那宅子便是仙人们用术法儿变出来的，自仙人飞升后也没有废弃，只留两个来路不明的小童在门前洒扫。许多年过去，竟也没生出什么事端。

浑天拾阶而上，行至门前，在古朴的兽纹门环上扣了扣。不多会儿，大门吱呀一声露出一条缝，里面探出一个稚龄小童清秀的脸。

小童梳着时下常见的双髻，两侧各束了长长绸带，他好奇滴上下打量他们一下，又大又圆的眼睛转了转才轻快地说：“二位客人随我来，我家主人有请。”

红拂骇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浑天倒是毫不在意，点了点头，便跟着那小童向庄内走去。

进了门，就见到一溜洁白的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左边一转，就见到那座高大的堂屋，堂屋很宽阔，只摆了几件雅致的太师椅，正中间端坐一位发鬓斑白的老妇人，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既然来了，就坐吧。”她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

浑天却不坐，只在口中很客气的说道：“不坐。我今日来，乃是请前辈帮我修刀。”

“我早已不碰兵器多年，如何修得？”老妇依旧笑答，眉宇间闪过一丝冷意。

“你会修的。”浑天猛然抽刀出鞘，一声轻响，洒下来遍地冷光。

老妇人的瞳孔瞬间放大，她直勾勾的盯着浑天的刀，手指死死扣在扶手上，关节泛着一片青白。“此刀是……”

“弑神。修得还是修不得？”

“……修得。”老妇人失神许久，才仿佛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那便是了。我十日后来取。”

说着，浑天便拱了拱手，转身告辞。老妇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颤颤地坐回去，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红拂呆呆地看了老妇人一眼，转身追着浑天出门。